威尼斯霸權:中世紀歐洲的海軍王者

威尼斯霸權:中世紀歐洲的海軍王者

戰爭磨礪了技術,技術武裝了軍隊。而軍隊則將戰爭推向一個又一個的高峰。人類海軍的發展,特別是中世紀到大航海時代的海洋軍事化的發展,特別能夠說明為什麼海軍會被稱作技術型兵種。如果有人說,大航海時代的海軍對於專業技術的要求很好地體現在對導航、定位知識性人才的需求和對火炮等技術性質的武器裝備的使用上。

那麼中世紀的海洋軍事學說的發展則印證了這個命題的另一面–即依託船隻技術發展近岸海戰相關軍事技術,以及在這些軍事技術的基礎上源源不斷地形成新的戰法。在歐洲尚沒有遠洋航行能力和大規模使用熱兵器的時候,為了控制和利用海岸線,中世紀的地中海沿岸國家均在不同程度上組建了海軍,並強調對海洋的軍事控制。

目的則很簡單,保證航道安全,防止敵對國家勢力通過海路輸送兵力,以及方便本國本勢力將地面部隊輸送至敵對方範圍內,完成封建時代的軍事跨區域「快速部署」。本文將從典型幾個中世紀國家的地中海海洋爭霸歷史說起,介紹中世紀時期人類海軍的樣貌。

威尼斯的造船業

中世紀前中期航海的興盛和當時繁榮的商貿航道密不可分。而提起商業,就不得不提及在地中海航運及商貿歷史當中占據頭把交椅的威尼斯。威尼斯是中世紀時期一度為造船業重地,以航海和商貿為生的威尼斯商人以及其組建的威尼斯商船隊為地中海沿岸各國提供的航海技術和航海服務也占據了相當之大的比重。可以說,在近岸海軍和近岸海洋軍事學說的發展過程中,威尼斯形成了最為重要的基調。

而威尼斯造船業重地的這個殊榮,一方面來自於威尼斯的地理位置,潟湖附近對於亞得里亞海周邊地區的聚落來說是一片天然良港,另一方面則是來自於威尼斯人的生活傳統。羅馬時代的威尼斯不過是漁民在風暴天中尋找的幾處棲身之所,但隨著匈奴西進,亞平寧半島淪為在匈奴人、哥德人、羅馬人和倫巴第人的金戈鐵馬中戰火連天的遇難地,更多的人選擇躲入亞得里亞海北部的一片潟湖和群島間尋求庇護。早期的威尼斯社會就這樣形成了。

進入公元 11 世紀前,關於威尼斯的歷史記錄不算多。而公元 4 世紀時,一份來自拜占庭外交官員的陳詞描述了威尼斯人迥異於歐洲大陸當中宗教和封建社會的生活方式–威尼斯人不僅能夠掌握亞得里亞海北部的豐富漁業資源,還可以憑藉豐富的航行經驗和高超的行商、談判技巧通過內河航運以及近海航行到處販賣商品。而到了 11 世紀後半葉,威尼斯人已經有了相當強大的造船能力,並在地中海世界擁有了強大的影響力。

所以繁榮的海上貿易成為了催生大體量造船業的搖籃,這一因果關係的例證直接體現在 1202 年教宗英諾森三世發動的第四次十字軍東征上。戰爭發起前,當時的威尼斯執政官丹多洛熱忱地歡迎十字軍進行東征,並從他們手裡接下了接近十萬馬克(在當時可以說是法蘭西一年的財政收入)的航運訂單。有十字軍血統的丹多洛甚至更加激進地派出了幾十艘武裝槳帆船,要求威尼斯人一起參與十字軍東征。

而這筆巨大的訂單可不能僅僅使用威尼斯人平時用的槳動力商船來完成了。在整整十三個月的準備時間中,丹多洛以舉國之力進行擴軍備戰行動。因為威尼斯的造船廠大部分由私人所有,威尼斯政府僅規定船隻的標準規格,戰時會按需求徵用民船商船。而水手也多數是臨時徵召的。但在天價訂單的面前,威尼斯的船廠和航行家們被充分的動員了起來。大量木材、瀝青、帆布和鐵被投入到造船廠當中去,滿載冷杉和落葉松的運輸船一度有堵塞流入潟湖的河流的趨勢。大批次的槳帆船、圓船、輕量的風帆船被製造出來,整裝待發。

這些艦船的建造有一處值得注意的細節。1973 年,隨著對一艘 11 世紀商船殘骸考古工作的不斷深入,人們研究發現,這艘船並沒有採取像更早期的古船一樣將船殼做陰陽榫銜接、然後插入船架固定的建造方式,而是採取了先造船架,再往船架上固定船板的建造方式。造船工藝由先造船殼後綁船架轉向先造船架後鋪船殼的改進,在當時意味著造船工藝要求的降低,同時也意味著更高的造船效率和成船良品率。威尼斯人在大批次建造新船的過程中就採取了這種建造方式。由此也能夠解釋威尼斯人是如何能夠為數萬名十字軍提供 300 艘左右的船隻的。

十字軍當時同威尼斯人的約定就是從威尼斯出發,不計水手滿載 33000 人的船隊將駛過亞得里亞海,直插埃及–此後因種種變故轉而攻擊拜占庭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以現代的眼光來看,比起主要在海上進行戰鬥、爭奪海洋控制權的海軍攻擊群,這種船隊更像是一個大型的兩棲打擊群。在遠征過程中,十字軍需要乘坐尺寸不一、配有艏樓和艉樓的高側舷圓船;馬匹則要裝進改裝了鉸鏈式艙門、吊索,並經過防水處理的槳帆船當中。如此安排的目的,是方便十字軍在船隻靠岸後就能夠衝出船艙,在地面形成衝擊力量,以讓敵人措手不及。

威尼斯霸權:中世紀歐洲的海軍王者

在船隻的首尾添加艏樓和艉樓的設計在 13 世紀逐漸鋪開。起初這種給船隻上加個塔樓的設計只起到偵察作用,但隨著越來越密集的海戰,艏樓和艉樓的設計也更加傾向於「在船隻上建造一座軍事城塞」。「軍事城塞」逐漸和船殼融為一體,本身是為了中世紀海戰當中的跳幫戰(接舷戰)而不斷被最佳化設計出來的,只要敵人踏上甲板,船隻守軍就可以進入艏樓和艉樓,使用弓箭、石頭和瀝青等對甲板上的敵人繼續造成殺傷。

而威尼斯人提供的「兩棲打擊群」的護航船,則多數是輕量的槳帆船。中世紀的槳帆動力船在西歐、南歐多數地區的稱呼也被音譯為加萊船。這種船通常以槳為主要動力,風帆為輔助動力。人力為主的動力使得船隻用於安置划槳人員的空間過大,且船身越大、越重,速度就越難以提起來。一般來說,恰恰是因人力導致的補給困難,使得槳帆船無法進行遠洋航行。而這種技術限制的另一個體現,則是因甲板無法比擬大航海時代的風帆動力艦,而只能安裝較少的固定武器,如投石機、弩炮等。

威尼斯人造的加萊船吸收了拜占庭海軍的造船經驗,一般一艘加萊船要塞進 150 多名或更多的槳手,由幾名槳手同時操作一支重型船槳,較長的船體既可以用來搭載士兵、設置一定固定武器,也能直接拿來運輸貨物。當全船槳手在皮鞭和有節奏的呼號聲中保持一致動作進行划槳時,結合加萊船的風帆動力、通常來說不設置大型艏樓和艉樓的設計,其能夠獲得最大 8 節左右,平均 4 節左右的航速。

故戰船也順應了這種速度,一邊做盡可能的輕量化設計,一邊又延續了古典時期的船隻撞槌部分,但進行了最佳化–儘管撞錘的應用在 11 世紀後的地中海就逐漸減少,13 世紀後更是罕見了。大部分戰船,即使要進行撞擊戰鬥,也會選擇安裝重型支柱,這既是戰法的改進,也有先造船架的造船工藝下再行安裝撞槌會引起船殼震動,嚴重的話會導致船殼散架的原因所在。古典時代的船隻因先建船殼、再接船架的建造技術和時代本身的工藝水平問題,導致船身通常不夠穩固。船隻利用海浪勢能或大風衝撞向敵船,這對於敵船來說也是毀滅性的傷害。13 世紀後的船隻因建造技術改進,這種「毀滅性」的撞擊影響比較小了。

但面對當時的船隻多用木材建造,只有在少數位置才會鋪設防護性質的鐵皮的狀況,撞角仍然能夠發揮一定作用。當撞角或者支柱衝進敵方船身,船舷相接,士兵們亮出刀兵的時候,中世紀真正的「海戰」,或者說「還上陸戰」就這樣進入了高峰。同一時期的艦船設計思路和以跳幫戰、接舷戰為主的海戰思路相互補充,又在戰爭過程中相互促進。但是,不論艦船如何設計,其動力都無法脫離槳帆的範疇;不論戰法如何精進,其打擊方式都因沒有遠程火器而超越「海上陸戰」的界限。

這能夠同時說明,中世紀時期的海戰就是為了讓船隻高速接近敵船,然後命令士兵跨過船舷,跳上敵船進行搏殺嗎?這個單純從中世紀海戰戰術背景和以技術限制為基礎的戰法出發的答案,是有一定局限性的。與之相對應的就是弓弩技術的進步使得中世紀的海戰有了另一種形態,即接近敵船後,船上的弓弩手、投石器會向敵船上的士兵射擊。整個過程即使拉開距離,也可以說是硬碰硬的過程。因為當時的槳帆船即使有甲板,也多數是單層甲板,使用槳帆船進行機動的士兵通常缺少以船隻為依託的防護,所以弓箭、弩箭、石塊之類的拋射武器能夠給暴露在外的士兵予以很大的殺傷。

但依託圓船等船隻進行機動時,如果躲進艏樓和艉樓,士兵們通常又無法發揮出更多的「火力」,即無法使用等量或更多的弓弩石塊進行反擊,固也必須增強己方在同一時間的拋射武器投擲數量。「硬碰硬」也有技巧,這既是在說弓弩手們要保持一定陣列,輪替進行射擊等,也有水手們的功勞–水手們會在整個船隻的「接敵運動」當中不斷操控戰船駛向上風向位置,占據風向優勢,以方便己方的拋射武器能夠打到更遠的距離。使用現代一些的詞彙來描述,則是延長己方火力投射距離,保持對敵的火力優勢。

海戰也並不是像陸地戰鬥那樣具有一些儀式性的味道在內,最突出的表現是中世紀混戰各方基本上不在海戰當中接收俘虜。一些熱那亞弓弩手被俘虜後,敵方將領第一時間下達的命令是砍斷他們的雙手,戳瞎他們的眼睛,因為留著這些傭兵,最大的後果是他們又會被召集回去,然後站在船舷旁邊繼續把弩矢射向自己。當然,馬可波羅是典型的例外。他作為威尼斯一方的參戰人員參加了威尼斯同熱那亞的戰爭,在戰爭中被俘虜。正是在獄中,他創作出了可以說影響歐洲歷史進程的《馬可·波羅遊記》。而直到今天,我們則可以通過觀察第四次十字軍東征當中十字軍陣營海軍的戰鬥過程,來看當時的人類海軍是如何使用這些各具特色,也殊途同歸的船隻組織戰鬥的–特別是除登陸行動外,中世紀的海軍針對水域沿岸城市發起的軍事行動。

就在以各式圓船為核心,威尼斯槳帆船為護航船的船隊歷經一年有餘準備完畢,正磨刀霍霍準備施展各式戰法技藝時,十字軍卻毀約了。預定的出發時間過去了數月,實際到威尼斯的十字軍集結人數才不到三分之一。儘管十字軍方面一再承諾,但威尼斯人等不了。因為十字軍下的航運訂單並不是預付款項的,威尼斯人在重重的負債壓力下最終慫恿十字軍當中的一部分先打亞德里亞海北部東岸的基督教國家拉扎,而後當十字軍將矛頭指向拜占庭帝國時,他們緊緊地跟上,並要求進城劫掠財富,或者獲得十字軍戰果的一部分。

威尼斯霸權:中世紀歐洲的海軍王者

1203 年 6 月 23 日,如果從君士坦丁堡的城牆上向外望去,就可以看到遠處令人震撼的一條黑線–它們是裝載了一萬餘名十字軍戰士,從西方沿著博斯普魯斯海峽挺進的威尼斯船隊!十字軍第四次東征的高潮隨著傀儡安格洛斯不被拜占庭人承認而到來,高聳的城牆上沒有人夾道歡迎來自另一個基督教國家的士兵,迎接他們的只有一輪又一輪鋒利的箭矢。威尼斯人作為十字軍海軍實際上的話事人,他們的作戰計劃也非常明確。君士坦丁堡的對海防禦依賴主城高大的城牆,但只要進入其船隻停靠的內港金角灣,那裡就有一段低矮一些的城牆,封閉金角灣的鐵鏈所在的塔樓,以及聯通內城的交通要道。這些內容其實可以統稱為軍事學說當中的關鍵地形,關鍵地形形成了戰場上的關鍵節點。

而十字軍海軍要做的則是在攻城戰鬥中突擊並控制關鍵節點,然後利用這些關鍵地形,將十字軍的地面單位輸送到君士坦丁堡的城牆後面去,或者突破拜占庭人的防線。那麼,十字軍海軍是如何做到控制這些關鍵地形的呢?威尼斯人選擇在一個早晨從水路進軍,由加萊船拖著運輸船向金角灣方向行進,輕量的護航槳帆船在運輸船兩側屏護來自岸上的攻擊,並持續不斷壓制拜占庭弓箭手的反擊。他們的首要任務是在塔樓附近的郊區投放地面部隊,由地面部隊攻擊塔樓、斬斷鐵鏈,破壞金角灣入口的障礙物,後十字軍的大部隊就可以由金角灣長驅直入,尋找有利的進攻點攻城。

這毫無疑問是一場海陸聯合戰鬥–而當時海軍的任務就是輔助陸軍對這些關鍵節點進行突擊。我們可以清晰地得知加萊船等「兩棲打擊群」的護航船,也是海洋戰鬥當中的戰鬥船在如此規模的大型戰役中的核心任務所在,即掩護運輸船隻到岸輸送陸軍、從近岸利用船上武器掩護陸軍進行攻城。而圓船等運輸船則充當了進攻過程中坦克或步戰車一樣的作用,即透過改造船體讓固定的重型武器上船、經戰船牽引作為快速衝擊載具的方式為陸地戰鬥提供強大的「火力」支援,以及向岸上直接投放十字軍的騎兵部隊。

而基於大型船隻這種「改裝潛力」較高的載具平台,威尼斯人也擁有其他可以用於支援或投送兵力的技術。威尼斯人和十字軍拿船的桁端在大型船隻上搭建了「飛橋」。這是一個用木板連接起來,使用獸皮和帆布包裹用於防禦投擲武器和拜占庭人的「希臘火」攻擊的,能夠升至船的桅杆頂端的可供弓弩手射擊的平台。必要時,它也可以在威尼斯的大型船隻靠近海基城牆後作為攻城用的雲梯來使用。針對海基城牆段的攻城戰鬥發生時,就是由三艘威尼斯人的帆船率先衝擊至城牆下,後用飛橋撞擊到城堞上形成了步兵可以利用的通路。步兵利用船和通路完成了整個屬於中世紀的衝擊流程,然後他們開始到城牆上同拜占庭人血戰。

從威尼斯為十字軍東征以新建造工藝和舉國動員準備船隻的過程,到君士坦丁堡攻城期間十字軍海軍各型艦船高低搭配、各行其職的戰鬥方式,均能夠使人感性地理解什麼是「海上陸戰」。沒有遠洋船導致軍事行動必然以各個補給良好的城市等陸地目標為戰略節點,海軍的戰鬥方式受裝備技術制約,這些因素均導致了「海上陸戰」成為一種必然的戰鬥形式。而海戰未能獨立於陸地戰鬥的戰略背景和戰略目標的狀態,也深刻影響了中世紀時期海軍的組織建設。

拜占庭的海軍

在中世紀,造船、招募水手並維持訓練來組建艦隊本身就是一種異常昂貴的建軍方式。造船、訓練都意味著大量勞動力會脫產,這些人力資源不會在船上生活和訓練的同時還生產糧食,以及可以擅自脫離戰鬥序列,跑到歐亞地中海沿岸的世界各地去進行貿易活動來交換商品。所以對於海戰需求不算大的國家來說,指揮成建制的海軍的意義就是打開一條令敵人意想不到的通道,然後將地面部隊像尖刀一樣插入敵人的心臟地帶,奪占占據重要航道、補給通道的、以城市為主要形式的戰略節點,或者以更短的距離發起急襲行動。那麼維持一支常備海軍確實也沒什麼必要,只是徒增財政負擔罷了。

地中海沿岸的商貿國家通常就是這麼做的。他們僅在平時保留少量的軍事船,用於護航及應對海盜活動,戰時才按標準或直接徵用商船組建「聯合艦隊」。這裡的「聯合」顯然不是軍種或者兵種間的聯合,而是軍事組織和民間主體的聯合。然而,國防建設總的來說決定於國家安全態勢、安全需求和國家生產力水平,這個規律在中世紀時代也同樣奏效。在地中海以外,以英國為例,為抵禦維京人常年的劫掠甚至大規模入侵行動,英國也組建了一支常備艦隊,就像是陸地上的邊防軍一樣防備這些彪悍的海盜的進攻。公元 7 世紀的拜占庭帝國就面臨和穆斯林世界以及薩珊波斯的嚴重衝突。與此同時,拜占庭帝國內部則因宗教意識形態問題而導致社會凝聚力不斷被削弱。在強大的內外部共同壓力下,拜占庭帝國也不得不放棄地中海西部和中部可以被控制的航線。

被削弱的軍事行動和商貿活動同樣導致了拜占庭帝國海上力量的萎縮,拜占庭船隻的數量一度越來越少–諷刺的是,能夠支撐拜占庭帝國開創的基石之一,恰恰是達達尼爾海峽戰役當中君士坦丁指揮 200 艘槳船以弱勝強的軍事勝利。也正是在這種壓力下,拜占庭帝國組建了一支需要應對時刻會發生的戰爭的常備艦隊–「卡拉比西亞諾伊」艦隊。艦隊所用戰船基本由公元 5 世紀時拜占庭帝國主力艦「德羅蒙」–一種單層甲板快艇發展而來。到了公元 7 世紀時,頻繁的戰爭令主力船型有了些許疊代更新的動力:能夠有效保護載員的甲板進行了強化;主要動力依然保持兩列槳的同時,拆掉了撞槌,更換為在吃水線以上的重型支柱用於接舷戰鬥時撞碎敵船的舵和槳;平均每艘船要搭載一百餘名甚至兩百名槳手,並以三角帆作為輔助動力。

因為穆斯林崛起過程中接觸的船隻和航行技術也基本是拜占庭帝國的技術,故同時期的穆斯林艦船也沒有超脫拜占庭帝國艦船設計的框架,只是船型更大,速度也更慢了。關於卡拉比西亞諾伊艦隊的歷史文獻記載目前還不算明晰,一些有依據的推論認為艦隊的指揮結構是非常接近於古羅馬「都督-百人隊」結構的,總體來說和陸軍類似,由一名將軍領導。整個艦隊的任務側重於維持乞里奇亞和古敘利亞沿岸的安全。

威尼斯霸權:中世紀歐洲的海軍王者

卡拉比西亞諾伊艦隊的缺憾自其核心任務確定以後就暴露出來了–僅存一支的大型艦隊,在不改變指揮結構、補給體系的前提下,必須要有一個眼光超前的人為其確定戰略方向,並且切實部署到該方向並完成任務才能夠完整發揮自己的作用。但這種理想狀態是不可能存在的,在同阿拉伯世界的對壘中,僅君士坦丁堡就經歷過數次圍城。艦隊逐漸轉移到君士坦丁堡,執行首都衛戍任務成了一個必然趨勢。

但是艦隊在乞里奇亞和古敘利亞沿岸部署規模的降低和活動程度的下降,又給了阿拉伯人更多襲擊的機會。所以分兵的軍事理由就在此出現了。另一方面的問題則來自於艦隊甚至拜占庭帝國內部。權力鬥爭難以控制的後果是艦隊歷經了數次叛亂。背叛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被允許的。而更重要的是,即使有了這支常備艦隊,在希臘火這種類似火焰噴射器的武器出現前,拜占庭帝國依靠艦隊在戰爭方面取得的成果也相對很小。同時,因為歷史上數次軍事冒險,艦隊的規模也在縮減,且因為連年的戰爭,拜占庭的財政問題一直都存在,這加劇了艦隊的維護和補充問題。極易顧此失彼的軍事戰略、維持常備艦隊的巨額費用和相對薄弱的財政、正面戰場無法取得戰果的窘迫、艦隊不光彩的歷史,都在推動著這支艦隊走到改革的道路上去。

公元 8 世紀,拜占庭帝國歷史上第一個專業化的海軍組織和指揮體系誕生了。基比拉奧特海軍軍區作為第一個,也是當時唯一一個海軍軍區,經由拜占庭皇帝利奧三世在拜占庭帝國原有海軍制度上改革和演變而來。基比拉奧特軍區的海軍有著比歷史上的卡拉比西亞諾伊艦隊更加細化的組織,更具效率的職能劃分,以及啟用了諸多新裝備、最佳化了海戰戰法等諸多新變化。

海軍將領的職位更加清晰明確,將領的手下有兩到三個中隊長,從海軍組成上來說,基比拉奧特軍區的艦隊沒有再強調使用以往那種大艦隊集群行動的方式,而是將艦船劃分為包含 3-5 艘各型艦船的海軍中隊。海軍軍官的職位在中隊模式的編制中更加清晰明確:將領的手下有兩到三個中隊長,中隊長指揮營隊長官來控制船隊航行,而每艘船設置一名百夫長來作為實際上的船長,同時也有大大小小的負責航行、行政等事宜的技術軍官被包含在內。

與此同時,中隊的組織形式在軍事領域上帶來的好處是利於海軍部隊根據敵情進行調動和編組。儘管防區範圍變得更大了,但海軍中隊的響應速度變得比大艦隊散落出去的離群艦船更快–因為指揮系統是分散式的,且可以依託完整的指揮體系執行集結命令。而決定是否可以支撐這種組織體系和靈活的編組方式的,是海軍的補給支撐地能不能夠盡量劃定到有較多沿岸城市和軍事設施的區域裡去。只有依託防禦水平較為優良的城市和軍事要塞等,這些海軍中隊才可能在補給尚好的前提下出海抵達另一座城市附近的編組海域。

拜占庭改革後的海軍軍隊當然可以以靈活性為先組織艦船集群並投入戰鬥,但這種編組受限於導航方式,也不可能在臨近戰鬥海域完成,而是一定在城塞補給支撐點附近才可以。同時,因為通訊受限,遠距離調度軍事力量則因船隊規模太小而變得更麻煩,同一區域內可以投入戰鬥的海軍軍事力量始終是有限的。這就使得拜占庭的海軍依然無法繞過以城塞為中心的戰鬥,在這一點上就算是阿拉伯人也一樣。雙方如果選擇在遠離城塞的位置進行海戰,並謀求在海戰中盡可能消滅敵有生力量,那麼缺乏岸防軍隊協同的防守方海軍恐怕會因支援力量不足而無法真正阻擋敵方的大艦隊群;而大艦隊群真的選擇在大洋上展開血戰,進攻力量的折損很有可能會使得整場渡海軍事行動失敗。

那麼,海軍中隊會如何在海戰中發揮作用,阻攔敵人呢?答案是使用高速船進行突襲或伏擊。戰時,軍區的海軍會分為戰鬥隊和輜重隊。在沿海的軍事基地完成集結後,輜重隊退出,戰鬥隊進行臨戰編組。當時的拜占庭海軍已經在使用信號旗發送旗語以及燈籠打光的方式來傳遞戰鬥信號了–這些船隻會編組為直線陣型、半月陣型等陣型,用於行軍及戰鬥。戰鬥隊依然會使用遠距離接觸使用拋擲武器射擊,近距離高速撞船、接舷以及跳幫戰鬥的步驟來進行戰鬥,並且在這一過程中強調盡可能使用拋擲武器,如石頭、標槍、箭、希臘火罐等,來消滅敵有生力量,以降低跳幫後的己方戰鬥損失。這也稱得上是一種古早的優勢火力學說了。

當然,對於中世紀的生產力和軍事思想來說,不能夠強硬地以現代的目光來看待乃至苛求這樣一支「專業化」的海軍。實際上,基比拉奧特軍區的範圍也隨著後勤條件在不斷變化,由於利奧三世一直秉持海洋防守戰略,拜占庭的海軍面對穆斯林世界也少有主動出擊的時刻。沒有地面部隊配合開拓新的補給支撐點,拜占庭海軍也無法對不停來犯的穆斯林海軍形成絕對的軍事優勢。海軍能夠決定什麼時候打,怎麼打,但是要不要打,打到哪裡,這對於拜占庭的海軍將領來說反倒成了難以啟齒的問題。這也不僅僅只是幾個簡單的軍事決策就能夠解決了的。這個矛盾當中蘊含的事關兵者的重要思想直到 19 世紀才被清晰、準確地描繪出來,並引發了深遠的影響。

此後的拜占庭海軍還是不可避免地迎來了衰落。軍事失敗甚至是這個衰落上份量較輕的那一類。11 世紀後穆斯林的萎縮對於拜占庭來說既是好事也是壞事,好的是拜占庭百年有餘的戰爭壓力終於有所紓解,壞的是當戰爭的威脅稍微鬆動一些,官僚們就發現維持一支如此龐大的常備海軍對於帝國來說是多麼沉重的財政負擔–基於財政壓力而削減與時代不符的龐大海軍常備軍力確實是一種理智,但理智也不等於戰略眼光。

隨著更多的資源被挪用給陸軍,拜占庭的艦船數量在 11 世紀後又大幅度減少了。而這個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一樣的決策令帝國在 13 世紀迎來了它結下的苦果。那就是當威尼斯的大型帆船衝破金角灣封鎖時,拜占庭竟然只能拿得出少數幾支船隊來增援戰鬥。這些船隊在十字軍的「兩棲攻擊群」面前實在是螳臂當車,難以為繼。而在 14 世紀末期,昔日龐大、先進的帝國海軍甚至於只剩下了幾十艘老舊戰艦,愛琴海的海權也由義大利和鄂圖曼海軍掌控了。

在 11 世紀到 15 世紀期間,風帆動力戰船技術的突破、甲板的演化、熱兵器的使用令海戰軍事學說擁有了向全新領域突破和發展的動力。儘管直到 17 世紀後,歐洲艦船才徹底完成了槳帆船向風帆動力船的過渡,但使用槳帆戰艦組織海戰的餘暉已經於 1571 年到來。

威尼斯霸權:中世紀歐洲的海軍王者

中世紀海戰的尾聲

1571 年,鄂圖曼帝國迅猛的擴張勢頭已經發展到了難以被遏止的地步。不論是出於地緣政治利益、商貿航道的控制,還是出於宗教意識形態衝突,西班牙帝國和威尼斯共和國均決定出兵鄂圖曼。他們領導的神聖同盟組織了統共 300 餘艘槳帆戰船、嘉萊賽戰船,以及 7 萬餘人兵力向鄂圖曼帝國開進,而同期鄂圖曼帝國海軍的艦隊則僅有 200 餘艘槳帆船,以及 50 餘艘快艇和其他的小型船隻。鄂圖曼帝國在兵力上處於弱勢,且缺乏能夠進行接舷戰的精銳跑兵、火炮、火槍,在中近距離上僅部署了複合弓手用於補充火力區間。與之相對的基督教艦隊則可謂武裝到了牙齒,其槳帆船上安裝了上千門火炮以及備有充足的炮彈。

基督教的艦隊並沒有一開始就著急選擇進攻,他們反而登上了戰場附近的山體制高點觀察奧斯方面的兵力和船隻狀況。此時的鄂圖曼帝國海軍因防守兵力空虛,總指揮阿里帕夏不得不選擇在勒班陀附近地區徵用了更多的壯丁。未經多少訓練的人上戰場並不是什麼好事,但人數眾多的場面也給基督教艦隊方面帶來了壓力–他們以為情報出現了一些錯誤,從而靜默並開始試圖將自己的船排成一字陣列。

如果從上空看去,戰艦列陣或許更像是陸戰當中經常會出現的列陣一樣,基督教艦隊和鄂圖曼艦隊都在試圖排成一條線,並分成了一個個的「方陣」–這不是沒有原因的,雙方都對槳帆船的戰鬥能力心知肚明。儘管安裝有火炮,但是加裝的 3 到 5 門火炮全部都在船首,並指向前方,可以轉動的幅度–也就是可供使用的射界相對很小。這樣雖然能夠盡可能小的減少開炮過程中的震顫和對船隻機動形成的不利影響,但是卻不利於火力的發揮。且對於槳帆船的設計來說,船首也是可以聚集大量士兵的地方。故槳帆船艦隊的進攻能力基本集中在船首,衝擊起來時,這種類似陸軍戰鬥的方陣可以在接觸的第一時間投射最多的火力,並可以方便士兵快速跳幫。

帆船的船體對於裝備了火炮和重型支柱的雙方來說基本是不存在什麼技術代差的,只要撞面,很容易被衝擊或者炮彈摧毀。如果側舷或者船尾遭到另⼀艘槳帆船的攻擊,就只能坐以待斃。所以鄂圖曼方面的指揮決定採取向敵人側翼進行包圍的戰術,在一開始列陣的時候選擇將船隻陣列安排成新月型。這樣不僅僅是鄂圖曼帝國的標誌和象徵,還方便鄂圖曼方面的艦隊可以利用自己機動性較強的優勢在近距離混戰中切割、破壞敵人的陣型。

最初,雙方進場並借助海風來操縱艦船進入交戰陣列位置。在列陣過程中,風向對鄂圖曼方面的艦隊更有利一些,基督教艦隊則不得不使用更多的時間來調整艦隊陣列。一場海戰,陣列問題竟比陸軍戰鬥還要麻煩。這並不是沒有原因的,維持艦隊陣型正面的完整和連貫對雙方來說都至關重要。基督教方面的槳帆船更沉,速度更慢,所以能夠相互支援比各船在接舷戰前可以發揮優勢火力還要重要,船和船之間的距離必須恰好在一百步左右,這樣可以做到不打槳、不脫離其他船隻的箭矢和火槍枝援範圍的同時,防止鄂圖曼方面的船強行插入到側翼來。

但也因為風向問題,這個陣型只能勉強做到排成一線,最後還是會形成前後凸起。鄂圖曼方面也不盡然,風力優勢使得他們可以快速排成陣列,但當陣列接近完成時,鄂圖曼指揮發現「新月」陣型的兩翼實在是太靠前了,到了快要脫離陣列的地步。所以他到最後也不得不下令將鄂圖曼方面的艦隊排成一條線在迎戰。短暫的試探和長久的、沉默的列陣過後,雙方便由試探性攻擊轉入了混戰。鄂圖曼人在交戰前期試圖在近岸方向包抄裝備有更多火炮的威尼斯重型船隻,因為船重的原因,威尼斯人也不敢靠近海岸,這為鄂圖曼方面的側翼攻擊力量留出了機動的空間。衝擊開始後,快速移動的鄂圖曼槳帆船可謂將威尼斯一翼的人打了個措手不及,很多船在第一時間都被射成了刺蝟,甲板上指揮官在箭羽中成片死去。

但是鄂圖曼人的側翼艦隊在真的接近威尼斯船時,一部分土耳其人船上的基督徒奴隸譁變了,他們向穆斯林主子們大打出手。而此時基督徒艦隊的預備隊也衝到了側翼近岸交戰位置,使用火炮猛轟鄂圖曼艦隊,和頑強戰鬥的威尼斯人一併加入了反擊。鄂圖曼艦隊在這一方向上的旗艦在基督徒預備隊上來後不久就遭受了重創,船身遭到衝撞,舵被打掉了,然後開始沉沒。最後,一身華麗服飾,一看就是指揮官模樣的鄂圖曼側翼進攻力量的指揮官舒魯奇半死不活地被威尼斯人從水裡撈了上來,然後給了個痛快,當場被斬首。

除側翼方向外的其他艦隊在混戰中可以說就是避無可避了。他們首先是炮戰,後弓弩火槍開始發力,雙方最終以慘烈的跳幫戰鬥為結尾,整場戰鬥極其殘酷而血腥。12 公里寬的海面上到處充斥著燃燒的艦船殘骸,一些被跳幫後的船隻船員已經全部死亡,像是鬼船一樣在海上飄蕩。士兵們仍在痛苦中掙扎和搏鬥,緊緊抓住梁柱,有不少人被淹死。

倖存的穆斯林士兵也沒有成片成片的投降,他們多數人選擇了頑抗到底。以至於沒有了武器時,他們還拿起船上存放的各種水果補給向基督徒士兵砸過去,並受到了基督徒的嘲笑。隨著鄂圖曼方面抵抗士兵繼續戰鬥的動作,零星的戰鬥一直持續到了深夜。同盟軍也不對俘虜有過多要求–戰鬥結束後的剩餘鄂圖曼士兵多數沉入了大海。神聖同盟方面以陣亡 7000 餘人的代價俘虜了鄂圖曼帝國方面 130 餘艘槳船和槳帆船,並且在戰鬥中擊沉了 50 餘艘戰艦。而鄂圖曼方面則損失了大約 30000 名士兵。

與此前的海戰不同的是,在勒班陀大海戰當中,火炮賦予了參戰艦船超乎往前幾個世紀的戰鬥射程。近現代戰術戰法的雛形在這場海上大會戰當中顯露無疑:雙方都充分運用了火力與機動戰術的原則,每一次交鋒都有正面突擊與側面迂迴互相支持的影子。儘管依然是以撞擊和近身搏殺結束戰鬥,但火炮、風帆動力戰船的應用並不會隨著這些槳帆戰船的退役消失,而是延續到了中世紀後的時代,成為了海上炮戰新軍事理論和軍事思想的一把啟發予人的鑰匙。所以 1571 年勒班陀海戰的結束,不僅僅是槳帆動力船海戰時代的技術,也標誌著中世紀近岸海軍時代的結束,「海上陸戰」也正在被新的海權思想所塑造,變為真正的艦船與艦船間的海戰。

海洋戰略與海軍

從古到今,海洋始終都作為人類社會存續、交流和發展的一個重要環境而存在。人類對海洋的利用意識從「興漁鹽之利,通舟楫之便」,到維護商業貿易往來,再到控制帝國安全的重要「生命線」,其內涵的海權意識也在不斷變化和發展。當戰爭從一葉小舟走向高舷堅船,再走到火炮轟鳴的時代,抑或是走到雷達導彈都不再成為海戰中最高效打擊手段的今天,在每一個不同的時代,人類都能夠使用不同的方式來維護自己在海洋當中的「生命線」。

威尼斯人對造船業的貢獻,在商船隊中發展起來的航海技術,隨十字軍攻擊拜占庭而取得了地中海航道關鍵位置的殖民地,這些歷史圖景當中的每一步都為中世紀時的艦船技術的改進和艦船規模的擴大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但是放眼整個公元 5 世紀到公元 15 世紀的一千年,海軍的發展始終伴隨於歐亞非交界地的人類游弋於地中海而沒有產生巨大的突破。「戰爭磨礪了技術,技術武裝了軍隊」,在槳帆船的技術框架內,接舷戰鬥一直是一種核心,也是最後必然會執行的戰法。但也正是在不斷的戰爭當中,船隻的技術細節得以被改進,新武器出現並被裝備到艦船當中,在動力革新後,這些技術會成為新技術疊代、鋪開的基石,並繼續為海軍的戰鬥提供經驗。

拜占庭人在漫長的統治歷史當中形成了大地域、大帝國的土地占領和國土觀念,常備艦隊這種對於威尼斯和熱那亞這種「城邦共和國」來說是極大負擔的東西,成為了拜占庭國防安全的基石。因為要應對穆斯林世界長期的戰爭,因為有著完全不同於中世紀歐洲其他國家的國防需求,即使拜占庭的國力在百餘年間會像海潮一樣發生漲落,但其依然維持了常備艦隊的存在,並根據帝國漫長的海岸線對其進行了改制,形成了和英國不同的艦隊建設路徑。但是也正是因為拜占庭封建社會的歷史局限性,完善的常備艦隊最終伴隨著拜占庭帝國的衰弱而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

軍隊將戰爭推向了一個又一個的高峰。如果回到當時,回到歷史的一角當中去,我們會發現,當戰爭從一葉小舟走向高舷堅船,再走到火炮轟鳴的時代,抑或是走到雷達導彈都不再成為海戰中最高效打擊手段的今天,在每一個不同的時代,在恆久的歷史和不斷產生又消弭的矛盾當中,人類都能夠使用不同的方式來維護自己在海洋當中的「生命線」。

千年以後的今天,或許我們會站在最客觀的角度說「戰爭也是人類文明交流的一種方式」,於宏觀來表達這是一種壯美的歷史和文明發展的進程,卻也是最冰冷、最血腥、最殘酷的生存鬥爭。與很多人認識所不同的是,在生存的鬥爭中,弱者如一座最初是避難所的小城邦,並不會永遠恆弱。而強如橫跨了整個地中海的帝國,也並不會永遠恆強。

本文網址:https://iotfen.com/history/5935.html

讚! (0)
上一篇 2024年3月29日 上午10:46
下一篇 2024年3月29日 上午11:45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