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美洲海盜的傳奇歷史色彩。

自十七世紀尾聲開始的那場海洋掠奪的狂歡，大概是人類海洋史迄今以來最具知名度，最為人津津樂道的話題。海盜們在大西洋和印度洋上展開狂歡，黑鬍子和基德船長這樣的人物到現在也被我們掛在嘴邊，成為娛樂作品裡的常客。這段屬於海盜的黃金時代影響力如此之大，以至於近乎成為海盜這個詞的印象代表。即使悍勇如倭寇，猖獗如巴巴里人，也要在安妮女王的船舷前低頭。而黃金時代的開啟和落幕，本身就和美洲乃至新舊世界的變化息息相關。

黑帆的揚起

耶穌誕生後的第十六個世紀，西班牙帝國的疆域已然包括了印加帝國和阿茲特克的餘燼。被稱為「財富之山」的山脈為帝國輸送著世界上儲量最為驚人的銀礦，然後變成西班牙銀幣於全世界流通。長長的騾隊馱著金錠、銀錠和錢幣穿越內陸茂密的叢林，翻過險峻的山脈，再順著下行的河流抵達海邊，等在海岸邊的船隻要麼將搜刮的貴重財富運回大西洋彼岸的西班牙，要麼送到太平洋對面的西班牙殖民地菲律賓。運送財富的船隻中最壯觀的要數一種被稱為「馬尼拉大帆船」的船，它能從今天的墨西哥阿卡普爾科航行至馬尼拉，全程近九千英里。船上不僅裝備了大量加農炮，還配備了數百名帝國最優秀的水手和士兵。這些大船的船身都是用柚木和拉南木之類熱帶樹木的木材製造的。這些木材密度極高，加農炮炮彈打在上面也總會被彈開，造成不了任何損害。大帆船船隊從阿卡普爾科滿載著金銀駛向菲律賓，那裡的西班牙商人用這些財富購買昂貴的亞洲貨物，包括中國的有光澤的絲綢、印度的棉質布料和摩鹿加群島的香料。這些貨物會被送回阿卡普爾科，經陸路運到墨西哥的東海岸，然後裝上駛向西班牙的船隻。當時的人稱那些駛向馬尼拉的傳奇般的大帆船為「海洋中最大的戰利品」。

在《托德西里亞斯條約》中，亞歷山大六世將大部分的美洲都劃歸西班牙所有。毋庸置疑，這一決定引來了許多西歐國家的覬覦與不滿。採取的報復簡單明瞭，將不屬於西班牙的財富搶過來。尼德蘭聯省和法蘭西都對西班牙構成了極大的威脅，但最大的獲利者毋庸置疑是英格蘭。而在這些人裡最成功的那個名為法蘭西斯·德瑞克。

從小在海盜和私掠者中間長大的德雷克深諳戰鬥之道，還是一位技術嫻熟的水手，他因在 1577-1580 年進行了環球航行而名聲大噪。這是英國人第一次實現這一目標的探險活動，也是繼斐迪南·麥哲倫在 1519-1522 年為西班牙完成這一壯舉之後，歷史上第二次有人完成環球航行。然而，德雷克航行背後的動機並非獲得航海方面的榮耀，而是為了金錢。接受了童貞女王伊麗莎白的密令，於大洋之中狩獵西班牙的船隻。他藉此獲得了大量的財富，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勝利要數俘獲被西班牙水手們打趣地稱為「吹牛大王號」的「聖母無原罪始胎號」。這雖然只是一艘在海岸沿線運輸貨物的船，而不是著名的馬尼拉大帆船，但它裝載了一位國王的贖金，包括八十磅的金條和很多噸銀錠，因為銀錠太多，這艘船直接用銀錠取代了通常的鵝卵石作為壓艙物。除此之外，船上還有不計其數的箱子，裡面裝的都是銀幣，以及大量珍貴的珠寶。

西班牙人將英格蘭視作海盜的窩點，而北美洲的維吉尼亞殖民地就是這些海盜的老巢。事實上維吉尼亞在一段時間內確實成為了私掠者們的基地。但情況很快出現了變化，伊麗莎白死後，斯圖亞特王朝改變了之前的政策，詹姆士宣布任何形式的私掠皆為非法，在戰爭結束的情況下，倫敦的顯貴也不願意為私掠者而同西班牙交惡。曾經的冒險者現在一下子就變成了人人喊打的海盜。而最吸引海盜們的地方也並非人口稀疏一片荒蕪的東海岸，而是富庶的加勒比地帶。

有據可考裡最早的神鬼奇航是一些法國人、尼德蘭人和英國人的混合團體，他們在伊斯帕尼奧拉島定居，之前往往都是些逃離舊生活的流亡者。人們以他們所吃的燻肉的名字「巴克尼爾」稱呼他們。他們最開始並沒有從事劫掠，但這群不請自來的客人依然引起了西班牙人的警惕。後者對其發起了攻擊，倖存者建立了一座堡壘，並對西班牙人展開了襲擊。巴克尼爾海盜迅速壯大，並形成了一個名為海岸兄弟會的組織。

巴克尼爾海盜有一套與當時自上而下的統治觀念大相徑庭的行為方式，他們在組織自己的活動時選用民主原則的做法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當一名巴克尼爾海盜船船長打算發動襲擊時，他會發出一個號召，志願參加的人則帶好自己的長劍、槍枝、火藥和子彈，登上他的船。在設定航行路線時，海盜們會進行投票，依據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決定去哪裡尋找掠奪目標。他們還會以民主的方式起草一份協議或一整套條款讓所有人簽字，用以明確如何分配戰利品。例如，一份典型的合約中可能會規定某個專業船員的報酬，比如一個木匠可以獲得一百五十個西班牙銀元，一個外科醫生可以獲得二百五十個。合約中還規定了一項初步的、尚不完善的醫療保險或工傷賠償條款。比如向失去右臂的人提供六百個西班牙銀元或六個奴隸，向失去左臂的人賠償三百個西班牙銀元或五個奴隸，向失去一隻眼睛的人賠償一百個西班牙銀元或一個奴隸。以上的所有費用結清之後，剩餘部分就可以進行分配了。船長占據的比例最高，因為人們使用了他的船，行動也是他領導的；其餘船員則均分財富，但一個男孩只能拿到一個男人應得份額的一半。

在英國的支持下，海盜們以牙買加作為根據地對西班牙人展開了襲擊。其中不乏和德雷克一般對西班牙取得輝煌戰果之輩。即使在英西簽訂和約後，西班牙要求嚴懲這些海盜，斯圖加特王朝依然將這些英國人心中的英雄無罪釋放。更重要的是，海盜的興盛已經是英國人自己都難以阻止的時代浪潮。

對於很多英國殖民地而言，海盜不僅僅是單純的破壞者和小偷。麻薩諸塞灣總督約翰·溫斯洛普將海盜視為「神聖的天意」，透過分享和揮霍那些財富來幫助城鎮發展。其他海盜追隨前人腳步，也把財富散布到各處。例如，牙買加總督林奇就在 1684 年指出，北方的殖民地上「如今充滿了海盜的錢財」。這筆財富的價值之高令人震驚。林奇聲稱，海盜們光是給波士頓這一個地方送去的財富就達到約八萬英鎊。一名英國官員稱這個地方是「所有國家的海盜共同的容留地」。欲了解這些掠奪來的財富的規模，我們可以參考當時的收入情況：一個殖民地的普通男性勞動者每年的收入大約是十英鎊（女性只能獲得這個數目的一半左右），商船船長的年收入能達到七十二英鎊。據估計，「美洲殖民地上流通的錢幣中至少有一半是西班牙的銀元，而且其中大部分可能來源於海盜。」海盜們還為殖民地帶來了用以鑄造的金銀和值錢的貨物。許多海盜在發家之後購置土地，成為了當地的上流人士。

換而言之，殖民地並沒有完全遵從英國政府的法令處理海盜。1687 年詹姆士二世寫給紐約總督的信中便怒斥了殖民地法庭對海盜的寬容乃至包庇。殖民地的商人們對海盜非常歡迎，為此不惜千方百計拖延政府的逮捕令。促使殖民地敞開胸懷迎接海盜的原因有很多，排在最前面的要數海盜提供的金錢，這是一種長期稀缺的資源。出現這個情況並不奇怪，因為根據當時的商貿法律，交易總是對英格蘭有利的，而殖民者從宗主國購買製成品時通常必須使用硬幣而非紙幣。英格蘭在十七世紀中後期遭遇了一系列硬幣和金錠、銀錠短缺的實際情況，這只會使殖民地的貨幣形勢更加不穩定。如科頓·馬瑟在 1691 年指出的那樣：「新英格蘭的白銀就像一條快速流淌的河中的河水，來得快，去得也快。」

海盜是讓這條河不至於乾涸的人。海盜的銀子太寶貴了，以至於不少殖民地互相競爭，盡量抬高外國硬幣的兌換價格，因為海盜總是選擇去那些兌換價格最高的殖民地，這樣他們就可以實際上換取最多的紙幣，享受最多的服務。在這種操縱方面處於領先位置的地方包括麻薩諸塞、賓夕法尼亞、紐約、東澤西和西澤西（後來的紐澤西），以及南卡羅來納。這些地方的港口正好也是海盜最集中的地方自然不是巧合，而是暗含一種因果關係。

殖民地總督們看重海盜的錢財不僅是為了讓本地經濟受益，更是出於某些自私的想法。鑒於擔任總督獲得的薪水往往很微薄，一些總督就選擇利用職務之便來增加個人財富。那些出生於尊貴家庭，如今陷入財務困境的人最有可能成為投機者，這種情況並不罕見。某些總督必須自行籌集殖民地防務資金的事實只會讓他們的財務狀況更加艱難。基於上述所有原因，有些總督會接受和鼓勵海盜提供回扣和賄賂也許並不會令人意外，甚至還有些總督在這方面過於厚顏無恥、巧取豪奪，以至於最終不得不辭職謝罪。

海盜還能提供保護。英國王室根本不關心殖民地的軍事需要，這往往意味著殖民地不得不自衛。鑒於大多數殖民地都因為資金匱乏而導致民兵和海軍力量不足，所以他們的自保能力相當有限。海盜可以提供有戰鬥能力的人來幫助填補防務上的空白。因此，某種意義上殖民地便是海盜的同夥。沒有殖民地的支持，海盜們便猶如無源之水。根本不可能發展壯大。

東方的黃金

儘管在十七世紀九十年代的大部分時間裡，紐約都可以被認為是海盜活動在美洲的中心，但這裡絕對不是唯一支持和歡迎海盜的殖民地。主要包括羅得島、麻薩諸塞、賓夕法尼亞和南卡羅來納在內的其他許多地方，對於加入所謂的「海盜環遊」的海盜也非常友善。「海盜環遊」指的是前往印度洋後再返回，其間通常在馬達加斯加停留一次或多次的航行。參與此類活動的海盜通常被稱為「紅海人」，因為他們進行海盜活動的對象主要是往返於那片壯麗水域中滿載財富的莫臥兒船隻。

據估計，整個十七世紀九十年代，有近四十艘船往返於美洲和印度洋之間，或至少是以美洲為出發地或返回地，而且幾乎所有這些船的船長「都持有一張總督簽署的委任狀，內容是委託他們去抗擊國王的敵人」。但實際上，幾乎沒有一艘船追擊過法國人；相反，大多數船都投入了海盜活動。

伴隨著東印度公司的開拓和全球航線的逐漸形成，海盜們將目光盯向滿載珍寶的莫臥兒帝國。海盜們的劫掠肆無忌憚，甚至劫下了直屬莫臥兒皇帝奧朗則布的朝聖船隻。這一行為激怒了莫臥兒，引得其對東印度公司施壓。於是，在東印度公司的訴求以及維護印度貿易航線的需求下，英國開始對那些劫掠莫臥兒船隻的海盜發布歷史上第一份國際通緝令。

貿易委員會發出的敦促總督們「打擊海盜活動」的信件只是消滅這一禍根的努力的開始。從十七世紀九十年代晚期到十八世紀初期的整段時間裡，英國政府和殖民地官員還採取了一系列旨在消滅美洲海盜活動及其支持體系的措施。1697 年 9 月 20 日簽署的《里斯威克條約》標誌著大同盟戰爭的結束。由此獲得解放的大量人力物力都被用來協助打擊海盜的行動了。可以預見這樣的資源將是人們急需的，因為在戰爭結束後，私掠許可證都會被宣布無效。參考以往的歷史經驗，許多失業的私掠者很快就會改行做海盜。

英國王室在通過撤換腐敗的官員和向殖民地派遣軍艦打擊海盜行為的同時，還著力於透過採用新法來實現變革。一項可追溯到十六世紀的法律規定，海盜要被押送回英國接受審判。即便殖民地想要遵從王室的要求，其成本也是很高的，這成了一個讓該法很難被有效執行的強大阻礙。結果就是，到十七世紀九十年代晚期，大量被指控犯有海盜罪的嫌疑人雖然被關在殖民地的監獄裡，卻沒有受到審判。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貿易委員會在 1700 年 1 月敦促國王給殖民地總督下達命令，要求他們將證人連同證明被告犯罪的證據都送到倫敦，好讓他們接受公訴。國王批准了，於是數十名男子被送回英格蘭。他們最終被判定犯有海盜罪，並被執行絞刑。

十七世紀九十年代中後期，一些殖民地在王室的敦促下通過了審判海盜的法律，不過這些法律極不完善，甚至總是被故意設計成不具有可執行性，這讓它們在很大程度上成為發揮不出任何效果的擺設。最終，「鑒於新英格蘭和其他殖民地不受管教」，議會於 1700 年 4 月通過了《更有效地禁止海盜活動的法案》。該法案規定，海盜可以在殖民地的次級海事法院受審，審判法官由特派的巡迴法院法官擔任。然而，這種審判與其他審判之間存在一個關鍵性的區別。以前在殖民地進行審判的相對不多的海盜案件中，由對海盜充滿同情、與他們出身境況類似的陪審員組成的陪審團，總會拒絕認定被告罪名成立。鑒於此，新法案規定審理此類案件時取消陪審團，改由特派法官們對每個案件做出判決，而這些法官都是從殖民地高級官員、軍官及受人尊敬的商人和種植園主中選出來的。立法者認定這些人會比陪審團更嚴格地遵守法律規定，並且不受地方情緒的影響。與在英格蘭一樣，在這裡被定罪的海盜也將面臨死刑的懲罰。

與此同時，議會再接再厲，又通過了一項新法案：《懲罰在本國殖民地犯罪的殖民地總督的法案》。根據這項法案的規定，總督要遵循與其他人一樣的法律標準，而且庇護或為海盜提供資助也都成為將會接受審判的犯罪行為。此外，根據英格蘭檢察總長的說法，新法還規定了任何被認定犯有支持海盜活動罪的總督將同時失去殖民地的特許狀。國王做出的將海盜集中送回英格蘭接受審判的命令，以及這兩部面面俱到的反海盜法規都進一步證明，在殖民地打擊海盜活動已經成為王室此時的第一要務。

自由與囚籠

王室和議會對美洲海盜活動的多方面打擊與英格蘭經濟的轉變同時出現並受其推動。進入十八世紀的最初幾年裡，英格蘭正在成為一個重要的世界強國，它擁有的廣泛殖民地為其不斷增長的經濟提供了動力。隨著海盜日益成為威脅英格蘭發展和支配地位的因素，再加上強大的商人階層在整個過程中的持續敦促，政府於是加大了打擊海盜的力度，採取了更多消滅海盜的措施來保護本國的地位。鑒於美洲殖民地是眾多海盜活動的源頭，這裡自然會成為英國矯正行動的主要打擊目標。

政府打擊海盜活動的單方面措施都不會產生什麼決定性的影響，但所有措施結合在一起卻取得了重大的成功。貿易委員會表現出的反對海盜活動的咄咄逼人的姿態，任命積極打擊海盜的人為總督，出現在美洲海岸沿線和印度洋中的越來越多的英國海軍力量，打擊海盜活動的新法案獲得通過，對海盜的赦免，將大批海盜送往倫敦接受審判，以及消除馬達加斯加的奴隸貿易等手段，都促成了十八世紀初期美洲海盜活動的減少。

雖然自上而下貫徹執行的政府政策確實減少了海盜活動，但底層民眾的態度可不那麼容易改變。許多官員、商人和殖民者實際上已經習慣了分享海盜活動的果實，他們長期以來一直歡迎海盜作為受人尊敬的成員加入他們的群體，所以他們還沒有準備好接受中央政府對這群人持有的那種輕蔑。結果就是，海盜在美洲仍然可以找到很多安全的庇護港灣，有錢的海盜尤其如此。據一位觀察者說，1700 年，六名海盜在南卡羅來納殖民地被絞死，「這是因為他們很窮」；與此同時，同樣是在該殖民地範圍內的另外五名海盜，卻可以在公共場合自由出入，「不會受到哪怕是一丁點干擾。這是因為他們很富有，每個人都擁有大量的金幣、銀幣，以及許多珍貴的珠寶。」拉金講過一個類似的故事。在看到兩名基德曾經的船員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賓夕法尼亞殖民地之後，他於 1701 年 12 月給貿易委員會寫信說：「當地虔誠的基督徒們以一種非常奇怪的方式歡迎和討好這些傢伙，他們身上沒有錢，可他們有的都是阿拉伯黃金。」拉金發現，在許多殖民地中，「海盜被視為誠實的好人」的證據是，「兼任政務助理和下級法院書記員的新罕布夏殖民地參事會主席正打算將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一個海盜」。

看起來，海盜似乎要衰落，但一場戰爭暫時改變了他們的命運。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的爆發牽制了英國政府的精力，儘管戰爭期間似乎沒有什麼大的海盜活動，但在戰爭結束之後，海盜們便捲土重來。帶起新的一波劫掠浪潮。

班傑明·霍尼戈爾德在神鬼奇航中是個傳奇人物。他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期間曾經是一名英國私掠者，戰爭結束時，霍尼戈爾德改行做了海盜，從那之後他就帶領著一群自稱「飛翔幫」的海盜，一直在熱帶水域中威嚇過往的商船。他們的主要基地是歸英國所有的新普羅維登斯島上的一個名叫拿騷的小鎮。新普羅維登斯島是組成巴哈馬群島的七百多個島嶼中的一個，戰爭期間，這裡曾被法國人和西班牙人洗劫過很多次，留在島上的大約一百名來自英國的殖民者都過著擔驚受怕、窮困潦倒的日子。這裡沒有真正的政府可言，他們只是在為了生存而苦苦掙扎。

霍尼戈爾德和他的一些海盜同夥於 1713 年來到拿騷，基本上完全占領了該鎮，並將這裡打造成一個被歷史學家科林·伍達德稱為「海盜共和國」的基地。拿騷的地理位置非常理想，它橫跨在加勒比和美洲殖民地之間的，以及美洲通往歐洲的那些主要航道上。拿騷的避風港也是一個優勢，新普羅維登斯島和周圍島嶼上的淡水、木材和食物供應也很充足。巴哈馬群島中的眾多水灣、海灣和港口既是海盜發動襲擊之前的絕佳隱蔽之處，也是他們遭遇追逐時的藏身之所。此外，這裡還有很多便於洗刷和修理船隻的地方。

隨著海盜共和國的消息傳開，其他海盜也成群結隊地來到拿騷，並將這裡作為自己的行動基地。有些人還吹噓他們會讓新普羅維登斯成為「第二個馬達加斯加」。像馬達加斯加一樣，新普羅維登斯也吸引了許多願意向海盜出售物資，並從他們那裡購買商品的交易者。因為海盜的貨物都是從劫掠的船上搶來的，所以價格低於一般水平。這些商人中有許多都來自美洲殖民地，事實證明，他們對海盜的生存和壯大至關重要。正如一位殖民地商人觀察到的那樣，「海盜們經常告訴我，如果沒有」羅得島、紐約、賓夕法尼亞和其他殖民地「商人根據他們的要求提供的彈藥和物資，他們永遠不可能變得如此強大」。

儘管霍尼戈爾德本人並不願意向自己的祖國的船隻出手，但他的手下並不滿足於此。他們通過投票放逐了霍尼戈爾德，僅出於尊重給他留下了一艘船，剩下的船隻在兩位投靠霍尼戈爾德的海盜–威廉士和貝拉米的率領下展開無差別的劫掠。而著名如黑鬍子，邦尼特都在此時登場。

1717 年 4 月至 1719 年 3 月這兩年的時間是美洲海盜歷史上最充滿戲劇性的一個階段。在不同的時間點上，貝拉米、威廉士、巨鷹、邦尼特、黑鬍子、沃利、文和穆迪等海盜船船長，以及其他同樣進行海盜活動，但產生的影響較小的海盜們，在從緬因到南卡羅來納的海岸沿線橫行，各個殖民地都因他們而感到恐懼。一些殖民地做出反擊，並取得了巨大成功。他們的英勇舉動直接導致一些歷史上最惡名昭彰的海盜最終落敗，邦尼特和黑鬍子就是其中的代表。貝拉米和他的許多船員雖然是被自然力量奪去了生命，但麻薩諸塞殖民地的官員仍然把倖存者一網打盡，以確保他們受到法律的制裁。在波士頓、威廉斯堡和查爾斯頓進行的那些曾被廣泛報導的審判中，殖民地官員共判處六十八名海盜絞刑，讓本就相當可觀的海盜死亡人數進一步提高了。這無疑釋放了一個明確的資訊：殖民地向海盜開戰了。

這一時期同時也是美洲海岸沿線海盜活動最活躍的時期。從 1719 年到 1726 年，困擾殖民地的海盜數量將直線下降至一個微乎其微的水準。造成這種下降的眾多因素之一當然是殖民地決心在海上打擊海盜，並在法庭上將他們繩之以法。另一個關鍵的決定性因素則是英國加大了在整個大西洋範圍內消滅海盜的努力。英國採取的措施是綜合性的，包括赦免、實施更嚴格的法律、動用海軍力量、處決，以及根除海盜在新普羅維登斯的海盜據點。在十八世紀末，曾經猖獗一時的神鬼奇航們便逐漸衰落，銷聲匿跡，彷彿伴隨著那幾位大海盜的消逝一同化為泡影。